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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闖入我的生活的,但清晰的那些,關於他的記憶,像是幼時遭受傷害的陰霾,揮之不去,更像是身上一道巨大的傷疤,怎樣也無法抹滅。

1.園遊會

一個充滿赤紅色氣溫的早晨,悠閒的時光,我躺在床上看懸疑小說,書名叫做「雨神」,主角正潛進殺父仇人的住處,想要找到證據,就在他翻遍整棟房子,終於找到上鎖抽屜的鑰匙,鑰匙插入,喀啦,開了,他拿起一張照片,手不停的顫著,照片中有一面鏡子,鏡子中一名男子立正站著。想不到就在這時候,大門開了,主角被殺人犯正面撞見...

叮鈴鈴鈴鈴鈴鈴!手機突然響起,嚇的正在聚精會神的我從床上跌下來,「痛痛痛...。」,我生氣的接起手機,

「喂,殺小。喔,原來是小玲喔。」

「你那麼兇幹麼阿,我好心想找你去園遊會ㄟ。」真是的,這種情況當然會不爽啊。

「喔,沒事啦,只是被你嚇到了,對了,你剛剛說什麼?園遊會?」呿,為了這種小事打擾我看小說,找死啊,還不滾邊去。

「今天是我們母校的園遊會啊,你忘了嗎?」我是壓根不知道有這回事。

「所以呢?有誰要去?」

「蔡吉、笨藩啊......他們都會去。」

「我在考慮看看。」等我看完小說再說吧,呆子。

「蛤~你們以前不是死黨嗎,唉呀......算了,10點開幕,記得來喔。」

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囉唆,我爬回床上,拿起了小說,但腦袋中的鍊條卻任性的切換了齒輪,我想起昨天接到的case,委託人是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她懷疑他丈夫在外頭有女人,雖然我很想回她說男人在外面有一兩個女人很正常,不過顧及到我偵探的名譽,我還是沒說出口。

 

倒是我很疑惑,為什麼偵探會跟徵信社混為一談,明明偵探調查的都是一些奇案,像是密室殺人案件之類的,等到警方查不出來的時候就輪到我們偵探上場,雖然現代不太可能有警察破不了的案子,大概是因為歹徒都不夠狡詐,沒辦法,豆腐渣渣腦袋只能想出些掩耳盜鈴的笨招。

 

總而言之呢,我通常是不接這種抓姦的案子的,清探難查家務事嘛,不過看在六個零的份上,我還是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這個委託。

 

說是這麼說,我對於這種一點懸疑感也沒有的案子,是覺得既無聊又麻煩的,死都不想去查,因為腦中有這種想法,所以我才會在接到案子的隔天,悠閒地躺在床上看懸疑小說,這小說還比你老公偷吃有懸疑感的多,想到這裡,我不禁自己在房間傻笑起來。

 

等等,我上次好像也幫一個人解決過這種事,該不會是她介紹來的吧?我那次還順便幫她介紹了不錯的律師,前提是贍養費要分我兩成。

 

我偵探的直覺告訴我,今天很有可能再接到類似的案子,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945,十五分鐘,正好是我從辦公室到學校的時間,算了,就當作散散心也好,一直關在屋裡會變宅男。

*

果汁,食物,玩樂,從學生時代開始就令我困擾的東西,經過了幾年,現在又重新回到我的面前,不知該不該說是一見如故。

我沒有去找以前的那些死黨,如果真的是朋友,那怎麼會一畢業就沒有聯絡了?其實充其量是些打發時間的酒肉朋友。

我毫無目標的到處亂走,兩旁熟悉的樹,老舊的校舍,一旁還有棟新落成的大樓遙遙相望,嶄新的玻璃與牆面,以及摩登時尚的設計感,不知為何,卻在我心中,壓上一塊沈重的大石頭,壓的我喘不過氣,也許是感受到時間的消逝的快速。

 

炎炎夏日的陽光闊綽的揮灑在地面上,將原本就紅通通的操場曬的更加炎熱,映襯著條條白色的跑道線,一時間將我的目光牢牢抓住了。

 

  彷彿看到了幾年前自己青澀的背影,正一面抱怨一面邁力地向前跑去。

 

「大叔,要來一杯飲料嗎?」一旁扮演成小丑的學弟,頂著紅色的大鼻子,滿臉笑容的問。拜託,叫別人大叔也太沒禮貌了吧,我在心中無力的回答。

 

「不用了,謝謝。」我已經老了,真的老了,回憶起曾經在這校園中經歷的時光,卻像一張張泛黃的老照片,散落一地,裝扮俏麗的學妹與活潑的學弟,忙碌的在校園中穿梭,到處充滿喧鬧活潑的青春,一股健康活力灌滿每個角落,只是不屬於我,我的身旁,還是圍繞著陳舊的氣息。

 

不是要出來散心嗎?怎麼會陷入這種沈重的氛圍?我慢慢步離人群,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知不覺間,我走到了以前的教室,黑板上用粉筆寫滿了「園遊會萬歲!」等等五顏六色的粗體字樣,我拉開往後走廊的門,一股灼熱的風撲上我的臉,好燙,該死的溫室效應。我靠到圍牆上,望著遠方發呆沉思。

 

我輕輕閉著眼,一陣陣炙熱從遠方送來,他們是吹過了多遠的距離才到這裡的呢?反正他們也不會累也不會無聊吧,他們只是執行他們的任務,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道路要走,方向不會迷失,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那我呢?

 

行走在命運的軌道上,我究竟算不算有目標,算不算迷失了?

 

「欸,要抽煙嗎?」突如其來的詢問聲,將我從迷惘中驚醒。

眼前是一名二十幾歲的青年,深邃的眼睛與高挺的鼻樑,以及很有個性的鬍子,讓他的外表比起同年的人更顯得成熟和蒼老,他留著一頭披肩的長髮,像是一名藝術家似的,嘴裡叼著一根香菸,把菸盒舉在我面前。

 

「不用了,謝謝。」我今天好像一直在拒絕人。由於他靠我很近,所以當我向下看到他身上的穿著,可謂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長度變七分褲的長褲,破爛不堪還沾滿泥土的襯衫,還有運動鞋上......由右往左打的勾勾。全身上下不合身又污破的衣著,就是十足的視覺衝擊。

 

偵探的直覺告訴我,這個人絕不是好惹的。

 

他將嘴中的菸放回菸盒,「為什麼不抽了?」我問道,會不會是我的害怕不小心寫在臉上了。

 

「廢話,我不抽煙。」從頭到尾都沒有點燃。他冷酷的臉,理所當然的語氣,讓人有種想相信的錯覺,當然,回答是不合邏輯的。

 

「那你剛剛為什麼要叼菸?」

 

像變魔術般,那盒七星牌的淡煙忽然消失在他的手裡,但胸前明顯鼓起來的口袋告訴我他只是放了進去。

 

「你幹哪行的?」完全無視我的問題,還反問我,太自我了,這人。

 

「我是一個藝術家。」我說謊了,但要說偵探是一種藝術,其實也無不可。

他毫無反應的看著前方,倏地,艷陽高照的萬里晴空忽然飄起了細雨,我想起了操場上的園遊會,看來又有人的期望要落空了,我最怕這種落寞的氣氛了。

 

氣氛沉默了下來,我有些疑惑的偷偷從眼角打量他的目光──彷彿茫然中的深邃,卻又透露著類似哲學的清晰。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

 

毫無預兆的,他忽然迅速轉過身,眼睛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一拳打倒在地了。我的右臉像是被砲彈打中般,顴骨劇痛的彷彿裂開似的,怒氣還沒上來,他雙眼佈滿血絲瞪著我,緊握著拳頭,全身顫抖散發著恐怖的殺氣,表情就像是想做掉我一樣,讓我腦海中的恐懼瞬間蓋過了憤怒。

 

 

「冒充藝術家,很好玩嗎?」

在那一刻,我覺得我已經被他的目光虐殺一千次了,他用一把無形的刀,慢慢劃過我的皮膚,就像拉鍊一樣,然後扯開我的肌肉,意識還是被毀滅性的痛楚所淹沒。

漸漸的,一刀

緩緩的,兩刀

三刀,四刀,十刀,百刀,千刀,一點一滴的萬剮凌遲著。

可就在我意識模糊的那一秒,他消失了,剛剛那個殺人魔劊子手消失了,他的眼瞳依舊深邃,表情也冷卻下來,又是那個漠然的他。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感覺是人格分裂般,驚悚的,有兩個他。

 

「來我家吧。」

他嘴唇輕輕的動著,充滿磁性的低沉聲音又在誘惑我跳下火坑。

 

「不要,你這瘋子。」看著他那張若無其事的臉,我心中的怒氣似乎又死灰復燃了。

他濃密的眉毛挑起一邊,像是疑惑,不過他只是打開我身後的門,靜靜的走了,沒有扶我一把。

 

抬頭仰望藍天,雨停了,陽光依舊在臉上燃燒。

 

我站了起來,拍去身上的灰塵,其實地板學弟妹打掃的蠻乾淨的,只是下意識的做了機械性的動作。

 

我回到操場,大伙若無其事的歡笑、嬉鬧,我搔搔頭,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我努力的想拾起記憶的碎片,然後拼湊起來,但很奇怪的,大腦自己拒絕了這個指令,並終止了動作。

 

「大叔,天氣那麼熱,要不要來杯清涼的水果茶消消暑啊?」小丑學弟問,滿臉笑容,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不過我說啊,你剛剛不是才問過嗎?不會因為我臉上多了一個瘀青就認不出來了吧,你根本沒有真心想賣我飲料,對吧。

2.不要殺我

今天是發薪日,說是發薪,其實是我自己去銀行兌換支票。

那偷吃的傢伙,的確蠻有兩把刷子的,難怪可以讓他老婆花大錢請私家偵探,竟然讓我跟蹤了七天才找到他跟那狐狸精的鐵證,我原本是考慮先跟那傢伙敲一筆竹槓,然後再去領支票的,後來想想還是算了,越搞下去越不像偵探,有違我的職業道德。

在銀行領完錢後,我把錢存到我的戶頭裡,那瘋子打的那拳還在我的右臉頰隱隱作痛。

走在大街上,氣溫有些刺人,微風徐徐,搖曳著路樹,走在樹影下,一點點的涼爽,就已經讓我很滿足了,金色的糖霜撒下,耀眼的快讓我醉倒在這唯美的路邊了,我想這就是死而無憾吧,人的慾望也不過如此。

 

總覺得這個下午,大家都是好人,不會有任何破壞這美景的東西出現。

 

不過現實總是與理想唱反調。

 

在我後面,幾個黑衣的青年亦步亦趨的跟在我後面,而且是從銀行外就在跟蹤我了,我想這就是虎視眈眈加上隨路打劫。

 

突然,一隻慘白的手搭上我的左肩。

「啊~不要殺我!」

我害怕的抱住頭,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會死,我會死,那群傢伙絕對是想要謀財害命。

 

「呦,好久不見。」

我的背後傳來一個既冷漠又熟悉的聲音,轉過頭,我呆住了。

 

「呦,好久不見。」

 

一個長相英俊的光頭男正舉著左手向我打招呼。

 

「呦,好久不見。」

 

是那瘋子。

 

腦筋一片空白。

然後疑問一鼓作氣爆發出來。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啊!還有你的頭髮哪去了啊!」我朝著他大吼,完全無視那群強匪的存在。

「呦,好久不見。」

「閉嘴,不要重複同一句話。」

雖然他這次穿著正常的淡藍色T-shirt,還有牛仔褲,不過那顆頭也太顯眼了吧!

「我換髮型了。」他撫摸著他光滑的頭頂。

「誰看不出來啊!混帳!你這叫出家吧!」

「對阿,我在那邊剪得喔。」

他指向東方,一個在山頂上非常高的廟。

你該不會是騙住持說你要出家吧?還是其實你是用暴力威脅他們?

「誰問你這個。」

這時,那群黑衣人好像看不下去了,默默的走到我們身旁。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的相逢,這位先生,可以借一步說話嗎?」他的語氣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還指名找我,這是公然打劫加上謀財害命啊!

我看著光頭,他轉過頭去,瞄一瞄黑衣男子手上的棒球棍、鐵棍,不發一語。

然後...

 

「大哥,不好意思,你們想痛扁這傢伙就盡情的扁吧。」

他深深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那些黑衣人笑成一團,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冷靜的站著,他臉上蒙著面罩,看不見他的神情。

「滾。」黑衣男子淡淡地說。

「我會慢走的。」光頭突然翹起嘴角冷笑一聲,接著就丟下我一個人去了。

喂!你就這樣丟下我嗎!雖然我們也算不上朋友,也至少幫我報個警吧!你有沒有正義感啊!

「幹,你笑殺小啦!」一名黑衣人聽了光頭的冷笑後非常不爽,舉起棍子想上前教訓他一下,但領頭的黑衣人舉起手。

「安靜。」

黑衣人悻悻的放下棍子,但怒氣也不敢對男子發作。

「你,跟我們走。」

這時約莫兩點多,路上空無一人,還真是衰到家了。

面對著十幾名手持武器的黑衣人,我似乎也沒有什麼抵抗的空間。

 

所以我就被擄走了。

3.掠奪

他們將我帶到一個廢棄的鐵皮工廠裡,四周堆滿了廢棄的貨櫃,不知道裡面會不會住著遊民,如果有的話可不可以幫我報警啊?正當我在胡思亂想時,帶頭的黑衣人開口了。

「把錢交出來,你不會死。」

大哥,你這句話好像話中有話,不會死的意思是會把我打成殘廢嗎?

「你們是誰?看起來不單單是為了錢來。」我故作冷靜,想與黑衣男子打成平手。

「是那傢伙吧。」我大概猜出了背後主謀。

黑衣男子似乎在笑。

「果然是偵探。」

「這是侮辱嗎?如果你們不放我走,我就要報警了。」我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威脅他。

他身後的黑衣人似乎有些騷動,大概是想衝上來把我做掉,但黑衣男子又阻止了他們,非常冷靜又有領導能力的人。

「那就看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棍子快。」我迅速的按下110,就算沒接通也有查到位址的機會。

一道冷風掃過我的面前,手中的手機已經身首異處,男子看著我,他的眼睛在說話,說「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眾小弟一陣歡呼,他們知道,該他們出手的時候,他自然會說。

「錢。」

我瞪著他,不過他的眼神很銳利。

「交出來。」

他的手舉在空中。

「不要。」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自討苦吃,也許是自尊心作祟,不想這麼窩囊的交出錢。

不過下一秒我就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後悔。

冷風這次掃中我的小腿,我痛的跪了下來,人群中有人鼓譟起來,我硬是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出哀嚎。

「大哥,打死他!」一波波的叫好與歡呼,這也叫做歡聲雷動嗎?

「你們來吧。」男子走到後面,該死,你果然還是想搞圍毆。

他們一哄而上,拳打腳踢,棒棍齊下,可以聽到乒乒砰砰的聲響,我覺得我的痛覺神經好像快要應付不來了。

我全身上下都在爆裂,毀滅性的痛楚又回到我的身上,如蛆一般鑽動在我的肌肉中,不過我就是說不出口,說不出「錢給你們」這句話,這是我的錢,我的骨氣。

不知打了多久,這些人好像也是受過訓練,雖然很痛,不過總不會打中要害,力道好像也不足以打斷骨頭。

難怪人說錢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反而還送我下地獄,生命的結束真是脆弱啊,我漸漸感覺不到痛楚了,是痲痺了?還是死了?

 

「欸,我還沒有請你吃麵。」

一個聲音迴盪在鐵皮屋中。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屏氣凝神,搜尋著聲音的來源,不過在一陣搜索不著之後,他們開始叫囂洩忿。

「混帳!還不滾出來!」

「小孬種,不敢出來嗎!」

「給你爺爺滾出來!我打到連你媽都不認得你!」

黑衣男子並沒有隨這些小嘍嘍起鬨,而是慢慢的用他的眼睛掃射每個角落,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一個地方。

 

「你們在看哪啊?」語氣帶些疑惑,這個冷漠又刺耳的聲音,我的大腦不想接收。

 

他就坐在一旁兩層樓高的貨櫃上,兩隻腳晃呀晃得,不知已經在那坐了多久,他打了個哈欠,就像是剛睡醒般。

他不理會眾人的注視,輕盈的從上面跳下來,腳一碰到地面就順勢蹲了下去,久久沒有站起來。

眾人就只是這樣盯著他,就連倒在地上的我也望著他出神了。

總覺得,這時的他,好酷。

大家都在等他下一個動作、下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好痛。」

楞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都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包括我。

所以你剛剛只是因為腳痛才蹲在地上那麼久的嗎!啊啊啊啊!我要收回你好酷那句話!

他抬起頭,問了一句讓我很無言的話。

「有沒有人有車?」

大家都不解這句話的含意,竊竊私語的討論起來,有一人忍不住問:

「你要車幹麼?」

 

 

「載我去醫院,我好像骨折了。」

這群人現在不知應該要笑還是生氣。

一直沒說話的黑衣男子好像也有些被激怒了。

「你跟蹤我們來的?」

「因為有點想睡午覺,所以就來了。」

你這傢伙,明明就是想救我吧,不用不好意思了。

「做掉他。」

聽到男子的命令,小弟們立刻轉移目標,丟下奄奄一息的我,衝向光頭。

 

他單槍匹馬的站在那裡,還不停的打著哈欠,懶洋洋又散漫的樣子。

先生,難不成你沒帶幫手來,就想要打倒十幾個手持棍棒的黑衣人,然後救我出去嗎?

就在第一支棍子要擊碎他的頭蓋骨時,他迅速的閃過了,並在那人的胸口送上一拳,那拳似乎不太輕,那黑衣人倒了下去,在地上露出痛苦萬分的表情,這時,頭頂上傳來奇怪的聲響。

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雨聲愈來愈多,在鐵皮屋頂上奏起了節奏輕快的鋼琴獨奏,帶著淡藍色的憂傷氣氛。

他飛快的穿梭在重重黑影中,像一支珀藍色的箭,迅速的劈開黑暗。他是格鬥家嗎?還是他能夠預知他們的動作?

因為光頭的出乎意料,黑衣人陷入一團混亂。我乾脆趁機逃走好了!反正那傢伙看起來身手不錯,打不過他也逃得掉吧!

我慢慢的往出口爬去,他們都在認真的對付光頭,真是天助我也。雖然丟下朋友有些過份,但現在的情況應該是逃一個算一個。

努力的爬,用力的爬,我的指甲開始被血染紅,不過比起我全身的疼痛來說,這不算什麼。

我眼前忽然冒出一雙腳,穿著黑色皮鞋。

「你想去哪?」

黑衣男子問。

「裡面有點熱,我想出去淋淋雨、消消暑。」

我笑著,痛苦的笑著,看來果然沒希望了。

「因為你的朋友有點棘手,所以可能要請你在旁邊乖乖等著。」

只覺我的腦袋一涼,就昏過去了。

 

昏倒是不會有記憶或是做夢的,所以當我感官慢慢復甦時,中間是完全跳過,就像是在演電影一樣。

黏黏的,我旁邊的地板濕濕黏黏的。

沒有打架聲,沒有慘叫聲,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被打聾了。

 

視覺證明我沒有。

黑衣男子拄著棍子,跪在地上,似是受了很重的傷,而站在他面前的是

 

光頭。

 

我應該懷疑我的視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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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誰?」

「不過是一個孤兒罷了,不必知道。」

他手中的鐵棍,在下一擊送去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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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頭把那男子打死了,應該吧,因為滿地都是屍體,然後我身旁遍地是血,這就是現在的情形了。

「是你殺死了他們嗎?」我問光頭,因為他全身上下都沒有血跡,偏偏又只有他站在那裡。

他正高舉雙手伸懶腰,發出奇怪的聲音,聽到我的問句,他轉過頭,頭上爆著條條青筋,面露兇光的瞪著我。

 

 

 

「吵死了!!拉麵!」

 

4.名字

地面上的乾燥,彷彿是一場大夢般,對於我還站的起來,而且可以隨意走動,不得不對那群黑衣老兄敬佩起來。

雖然我還是從頭痛到腳啦。

我們站在一個孤兒院前面,為什麼知道是孤兒院?因為招牌有寫。

「就是這了。」他指著招牌,一臉認真的說。

「這裡有賣拉麵?」我質疑。                                                    

「進去就對了。」

 

剛解決完那幫黑衣人,他就硬拉著我去吃麵,殺完人吃拉麵,這是什麼奇怪的邏輯啊?我們應該先去醫院才對吧!

 

他拉開拉門,發出連珠砲似的咔咔咔咔聲響。「老闆,兩碗拉麵。」

「馬上來。」在裡面看報紙的老闆,馬上忙碌起來。店內角落的幾個顧客,安靜的吃著麵。

我們在吧台坐下,我環視了一下四周,店內的裝潢還蠻像日本的拉麵店,很有風味。

「為什麼來這家?這家很好吃嗎?」我問。

他熟練的拿起旁邊的廣告單,隨口回答我。

「因為很有故鄉的味道。」

所以說你是日本人嗎?雖然我想問,不過大概問不出什麼端倪。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想對於這個救我一命的恩人,應該值得交個朋友。

他默默的翻著雜誌,神情專注的翻閱著,似乎是不打算回答了,還哼著悲傷的曲調。「什麼歌啊?」我問,他陶醉著,不理會我的問題。翻著翻著,他停在廣告的某一頁,十分入神的研究著,他看了一會,把廣告單轉過來給我看,指著它說。

「買一送一唷。」他指著廣告單上的短刀,用冷酷的語氣說。

......

此時,老闆把拉麵端了上來,白騰騰的熱氣從麵中冒出,我的肚子也被拉麵所吸引,咕咕的蠕動著,原來挨打也是會餓的,「請用。」

「不客氣,我要開動摟。」我們吃了起來,不理會剛才那個話題。

 

這時店內的顧客都離開了,空蕩蕩的,老闆繼續看著報紙,而我們吃著麵,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悠閒,時間似乎靜止了,停止在這間小拉麵店,除了我們以外就沒有人在活動了。

其實我很想問他黑衣人的事,不過老闆在旁邊,有點不方便。

他吃麵的速度很快,一轉眼就碗底朝天了。

「老闆,再來一碗。」他把空碗遞還給老闆。

「沒問題,馬上來。」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時間就像沒動一樣。他的第二碗麵也吃了一半了。

 

叮鈴鈴鈴鈴鈴鈴!手機突然響起,我和老闆都嚇了一跳,只有光頭冷靜的吃著拉麵,我趕緊拿出我的手機,不過並沒響。

接起手機的是老闆,我把手機收回口袋,他的手機跟我是同一款的,他講了幾分鐘,蓋上手機蓋,滿臉抱歉的看著我們。

「不好意思,可以幫我看個店嗎?」

「有什麼急事嗎?」我問,也許是家裡有急事需要趕回去處理吧。

「那個......有朋友說他們三缺一,要我現在趕過去...

......

正在低頭吃麵的光頭,比了一個ok的手勢,示意老闆沒問題。

 

喂!我可沒答應要幫忙看店!

 

「真的很不好意思~那就萬事拜託摟~」老闆騎上機車,把牌子翻到「休息中」。

「掰掰,記得幫我們打折喔!」光頭仍是用一種不搭調的冷漠語氣在和老闆道別。

我似乎瞥見老闆露出苦笑?

 

剩下我們兩個了,坐在店裡。

 

「喂,你把那些黑衣人打死了沒關係嗎?」他不太可能會說話,所以我就先開口了,之所以問他並不是因為罪惡感,反正這種謀財害命的人死了也不足惜,倒是我有點擔心他會不會被警察逮捕。

他放下筷子,不發一語,我們陷入奇怪的短暫沉默,他舉起雙手,他的十個指頭上,細細滑滑的沒有紋路。

「我,沒有指紋。」

 好傢伙,居然暗藏這一手。不過雖然那些警察不怎麼可靠,現代科學還是不容小覷的,隨便什麼頭髮、皮屑都可以驗出DNA來。

「你的頭......髮。」我看到他的光頭。

「怎?」

「其實你是想陷害我吧。」

如果他沒有頭髮,也沒有指紋,

......

 

這樣留在現場的不就只有我的血跡嗎?

你其實是預謀犯案吧!那些黑衣人該不會是你的同夥吧!

所以把頭髮都剃掉也只是你計畫的一部分吧!

 

完蛋了,警察一定會查到我的指紋和血跡,然後核對身份後發現我是唯一不在場的人,然後就把我抓走,因為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所以我根本百口莫辯,只能乖乖的蹲冤獄蹲到死。

 

大概是感受到我的沈重氣氛,他開口說了一句。

「反正人是我殺的,緊張什麼。」

「可是、可是......

「你剛剛是不是問我的名字?」

「啊!我還以為你沒聽到呢!」

所以你之前果然都是故意忽略我的問題吧!

「那我沒聽到好了。」

「別這樣嘛~告訴我又不會怎樣~」

他放下筷子,手裡又變出了一根七星牌的淡煙,和一只精緻的復古打火機,點燃,輕飄的白煙從他口中吐出,他眼睛瞇著,似乎在他腦海裡,航行在神秘無邊的茫茫大霧中,尋找著、打撈著,幽幽沉綠的海域中失落的記憶。

「穗雨,我叫穗雨。稻穗的穗,下雨的雨。」

「穗雨啊……」腦中浮現一個畫面:金黃色的稻穗,如雨一般的,在耀眼的陽光中撒下。

「你姓穗嗎?」

「不知道。」

之後他又拿起廣告單,一臉認真的研究起來。

我坐在一旁,看著這傢伙。

真是可惜,明明就是個大帥哥,為什麼會那麼古怪呢?到底是為什麼呢?真是令人好奇啊。

真要說起來,他就只是太有個性了一點,不過有個性的帥哥對女生更有吸引力也說不定。

「我去一下廁所。」他站起來,走向廁所。

為什為這種事就會跟我說啊?這時廁所響起了奇怪的鈴聲,過了一會兒,他若無其事的走出來。

「誰打給你?」我一臉狡詐的看著他。

「女朋友。」

「呿!你會有女朋友?我才不信勒。」

5.回家

等到老闆回來,已經是下午六點的事了,我跟他就在店裡度過了無言的三個小時。

我跟他離開店裡,走在乾燥的柏油路面上,天頂的夜幕正漸漸拉下,點點星塵也慢慢浮出光面,開始綻放屬於他們自己的光芒。

他仰頭望著星空,似乎在沉思什麼。

「你看。」他指著天空中的耀星。

「我已經在看了。」

「星星好漂亮,總是使人想要擁有他,想要抓在手裡,自己獨占他的光芒,不過在佔有後,又會想要把他拿出來分享給別人。」

「是啊,不過星星其實是很遠很遠,遠到我們無法到達,遙遠宇宙中的一個大火球。」

「只要一靠近就會被燒成灰燼。」

「恩......。」

「有時我們所追求的東西,以為完美,等到擁有後,才知道原來跟想像的完全不同。」

「甚至被其所毀滅。」

一陣沉默,我們倆都無法再接話下去,只能默默的向前走。

 

我摸向口袋,想要拿出手機看時間,我不喜歡帶手錶,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束縛感。

「咦?奇怪,我的手機勒?」

「會不會是掉在店裡了?」

我們跑回拉麵店裡,我的手機果然就放在桌上。

 

「大概是老闆朋友打來的時候放在桌上了,哈哈。」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

「來我家吧。」

他靜靜的說,沒有看我一眼。

「恩,走吧。」

我偵探的直覺,嗅到了事件的味道。

 

他帶領著我,來到了一個老舊的公寓前,外牆的油漆剝落,露出灰色的水泥底。我們從旁邊的水泥階梯上樓,旁邊的鐵扶手,感覺隨時會掉下去砸傷路人,一上樓他就打開左手邊第一間的門,他的頭往門內一偏。

「請進。」

「打擾了。」

我脫了鞋子,但一進門我就呆住了,驚訝的呆住。

「你家本來就這樣嗎?」我指著空無一物的室內,驚訝的問。

正在脫鞋的他,跟在我後面進來。

「沒啊,本來有電視電腦那些的。」他一臉鎮定,彷彿只是在旁邊湊熱鬧的鄰居。

屋子裡什麼都沒有,只剩下廚房裡的鍋碗瓢盆,看樣子是遭小偷了。

「應該是遭小偷了。」我說。

「啊,我出去的時候好像沒鎖門。」你到底在搞啥啊?

「那我們快去報案!不對,應該是你去,我現在可能已經被通緝了。」

「不要,我肚子餓了。反正都他買的。」

他把我的話當耳邊風,走到廚房,打開瓦斯爐上面的櫃子。

「泡麵還在,太好了。」

他保持一貫冷漠的口吻,順手的拿出鍋子,開始泡泡麵。我坐在空曠的地板上,無聊的發著呆。

「我覺得兩分四十五秒的麵最剛好。」

他一臉正經的盯著手錶。

「是嗎,不過大家不都泡三分鐘嗎?」

他依然盯著手錶,過了幾秒,他掀開鍋蓋。

「好了。」

他端了過來,在我旁邊坐下,拿了兩個碗筷。

「我不餓,你吃吧。」我搶在他詢問前回答。

他用一種神乎其技的速度吞噬掉鍋中的麵,他的肚子是無底洞嗎?我不禁懷疑。

不到一分鐘,又是鍋底朝天的悽慘場景。他把鍋子丟到水槽,在我旁邊坐下。

6.委託

他看著我,像是想說什麼,然後他開口了:「你是偵探,我沒猜錯吧。」

「你怎麼知道?」

「那不是重點。我有件事情想拜託你。」

「喔喔,這就是所謂的委託嗎?」

「隨你怎麼說。」

他從口袋摸出一張護貝卡,圖上面有一面鏡子,鏡中一個中年男子立正站著,沒有露出雙手。

他把那張經護貝的圖片遞給我。

「這張圖片怎麼了嗎?」

「我想要你幫我調查這個人的住處。」

「只要住處就好了嗎?」

「對。」

我翻轉著這張圖片,似乎就只是張很平常的畫像。

「有其他線索嗎?」

「沒有。」

「這樣可能會花點時間喔?」

「沒關係,相信不會太久的。等有線索再通知我。」

他沒有趕我走,卻也沒有其他動作。我仔細的研究那張圖片,想從鏡子的樣式找出端倪,我嘗試推算這個人的身高,大概有一百八上下,算是個高個子。

「欸,我從剛剛就覺得這張圖片很眼熟。」

「會嗎?」

他起身走到窗戶旁,呆站在那裡,似乎想找什麼。

「哎呀,被偷走了,書桌。」

他又坐回我身旁,搔搔頭,沉思了一下,問我:

「你有看過一本叫做『雨神』的小說嗎?」

我回想了一下,突然,腦中就像被電流竄過一樣產生鍵結。

「喔~對啦,就是那本小說,我就是在裡面『看』過這張圖片的。你怎麼會有這張圖片?」

「我是它的忠實書迷。」他一臉認真的說。

「你開玩笑吧?那這個人不就只是小說人物?」

「真的是這樣嗎?」他冷冷的回了這句話,接著沉默。

我聽不懂他這句話所隱含的意思。這時也已是晚上十點了,我想時間也差不多該走了,於是就與他道別了。

但在出門前,他叫住我。

 

「對了,那不是圖片,是照片。」

 

 

我背脊一陣發涼。

*

 回到家後,我並沒有馬上就寢,我打開了手機,撥了一個許久未接觸的號碼。

「喂,是我。」

「這麼晚打給我,有什麼事嗎?」她的聲音並沒有任何疲累,我很清楚,這時還不到她的休息時間。

「我想請妳幫忙,找人。」

「喔,多少。」

「三十,可以吧。」

「喔,那明天中午,老地方見面?」

「後天吧,我還想請妳先找一個人,他的名字是穗雨,男性,大約二十出頭。」

「喔,好吧,明天見。」

我掛斷電話,躺在床上,方才的對話與聲音還迴盪在我腦中,無法揮去。

唉~過去啊......

 

總是令人不堪回首。

*

隔天,我先去了辦公室一趟。

 

那本小說還靜靜的躺在桌上,我拿起它,坐在床邊,這本書是哪裡吸引他呢?我不解,隨手翻開,又從頭閱讀了一次。

 

我自幼逝世的雙親,只存在記憶之前,並不存在我的人生,陪伴我成長的,是一群與我有著相同身世的孩子,以及那位「父親」。

 

  他總是在他想出現時出現,十幾年來都是如此。

 

  我一直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藝術家,就像他一樣。

 

當我看見那張相片時,我不知是該憤怒還是悲傷,不過那種感覺早就在我心中遺失很久了,也已被他填滿,現在要我反過來承認他是我的殺父仇人,不就間接否定我過去的人生嗎?

 

真相在我體內引爆開的那一刻,我徹底覺醒了,所有的夢,在那刻瞬間化為塵灰,我,不會原諒他,永遠永遠不會。

 

光,我要成為光,成為消滅一切罪惡的正義。不容許任何罪惡在我面前殘存。

*

不就是孤兒復仇記嗎?他這怪人,就喜歡些怪書。我打開電腦,上到網路書局搜尋這本書的作家。

「ㄙ...司,ㄩ...雨」

我按下Enter,不過卻只有「雨神」。

這時,電話又響起了,不過這次沒嚇著我。

「喂,哪找。」

「是我,我已經到老地方了。」

「喔,好,我現在過去。對了,不要幫我點拿鐵。」

「呵呵呵,知道了。」

我闔上手機,十點三十分,在這個介於早餐與午餐間的尷尬時段,我步出家門,不忘帶上桌上的照片,心中猶豫著要吃鬆餅還是蛋糕。

7.過去

我漫步過兩條斑馬線,看見正在喝咖啡的她。她穿著一件柔和的淡紫色大風衣,遮掩掉長統馬靴以上的其他服飾,不過波浪的黑色長髮依舊閃耀。

叮鈴,「歡迎光臨!」迎面一陣咖啡的香氣撲來,店內放著老鷹合唱團的「Get Over It」,店內的生意中等,適當的數量。

我在她對面坐下,開口就道:「整晚沒休息吧,怎麼會挑這麼顯眼的位置?」我問,她也沒回答。

我的位子上擺著一杯客家擂茶,還有一盤鬆餅。我拿起擂茶,啜了一小口。

「好喝,妳哪裡弄來的?」

「說來話長,想聽嗎?」她望著窗外的行人,輕鬆的說。

我正看著她側臉完美的曲線,人類也真是上帝的一個傑作,「不用了。我要的東西帶來了嗎?」,我又咬了一口鬆餅。

她翻找起她身旁的包包,裡面的資料很多,她一時之間找尋不到,「等等喔。」

這個人,簡單來說,就是我的前女友,她從事著一些比較不見光的地下活動,也算是我的特殊情報來源,偵探嘛,難免。

「找到了。」

她抽出一張A4大小的紙,開始念起他的資料。

「穗雨,全名司空穗雨,生長在台灣,是道地的台灣人。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然後呢?」

她有些疑惑的皺起眉頭說,「資料就只到這裡而已…」

「太奇怪了…」我端著擂茶說。

收起資料後,她跟我開始推理他的身份。

「看他的名字,他的父親應該是中國人。」

「嗯,依我過去的經驗,這種沒有資料的人,不是當過諜報人員,就是重要的國安人員。」

我想起他公寓的斑駁外牆,還有空空的房間。

「我想應該不是後者。」

「那他可能待過什麼諜報單位,或是當過特務吧。」她招手,請服務生將桌面收拾乾淨。

從玻璃窗看出去,路上零零落落的沒幾人,店內的咖啡香與輕快的音樂柔和的交融在一起,和一個美女在這悠閒,這也是種奢侈的幸福吧。

「對了,那麼久沒見了,我等等請妳吃飯吧,反正也快中午了。」

「不好吧,我男朋友會不會吃醋啊?」她端著下巴,露出猶豫的表情。

「這樣就會吃醋,這種傢伙早點分了算。」我笑著說。

「好吧。」

我不知道她是說分手還是吃飯。

「你要查得人勒?東西先給我吧。」

「喔,在這裡,我想要找他的住址。」我從口袋裡拿出那張照片,從桌上用手指推給了她。

她看到那張照片,睜大了眼睛,似乎非常驚訝。

「怎麼?妳也被嚇到了啊?」我微微笑著。

「這是從哪裡拿到的?」她迅速的拿起桌上的照片。

「怎麼?這張照片有什麼問題嗎?你認識這個人嗎?」她的語氣非比尋常,我趕緊追問。

「這是…艾狄斯的「鏡我」啊!」艾狄斯?看她驚訝的樣子彷彿是一位大人物。

「艾狄斯是誰啊?」我問。

「艾狄斯是加拿大籍的藝術家,在二十多年前移民到台灣,是享譽國際的藝術家。」

「那這是…?」

「這是他眾多著名作品中的其中一幅,是以剪貼的手法,將自己巨大的圖片貼在鏡子中。」

「喔~我就覺得奇怪,沒拿相機要怎麼照出鏡中的自己,原來是這樣弄的。那妳可以找到他的住處嗎?」

「可以啊,我查查。」她從包包裡拿出筆電,搜尋了一下,無線網路也是這家咖啡店的特色。

她將住址抄在紙上給我。我收起住址,隨口問她:「妳那台電腦裡到底裝了多少東西啊?」,「呵呵,這可是一級國家機密呢。」她笑著說。

「等等我們要去哪吃飯啊?」

「看妳啊。」

「我聽說車站附近有一家不錯的簡餐店,好像是地中海風格的。」

「那就去那家吧。」我想下午吃完飯再去找穗雨,告訴他已經找到線索了。

*

時近中午,我和她離開了咖啡店,打算散步到吃飯的餐廳,就在一條街之外。

「司空穗雨...」我念著他的名字,心中覺得不對勁。

「怎麼了嗎?」她轉過頭問,她已將大風衣脫下,裡頭穿著亮黃色的花邊上衣,還有七分緊身牛仔褲。

「司空...穗雨...」我腦中突然雜亂起來,我試圖將其整理出一個規則來,排列出,卻是一個巨大又難以置信的真相。

「啊!我有急事要先走!」我開始在街上衝刺起來,「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背後傳來她的叫聲,「對不起!下次我一定請你!」我奮力的大吼,所有的細胞彷彿燃燒起來,應該是興奮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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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ㄙ...司,ㄩ...雨」

我按下Enter,不過卻只有「雨神」。

「穗雨,全名司空穗雨,生長在台灣,是道地的台灣人。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我知道我必須變強,才能執行我的復仇計畫。

「嗯,依我過去的經驗,這種沒有資料的人,不是當過諜報人員,就是重要的國安人員。」

為此,我將不惜一切代價。

我一直向要成為一名優秀的藝術家,就像他一樣。

「冒充藝術家,很好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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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我一定要加收委託費!」

8.假象

 我幾乎是一路殺過來的,闖了好幾個紅燈,我邊喘著氣,邊用力敲著他公寓的門,敲了很久都沒人回應。我試著打開,不過上鎖了,他似乎不在家,但我也沒他的手機號碼,聯絡不到他,真是令人喪氣,好不容易發現了這個真相。

 

我只好喪氣的回到了辦公室,再次翻著小說,總覺得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故事在主角決心要復仇的時候就沒了,我不知道這意謂這什麼,但還是讓我十分擔心。

 

叮鈴鈴鈴鈴鈴鈴!我接起手機。

「喂,哪位?」

「是我,有線索了嗎?」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現在在家嗎?我現在過去找你!」我有些激動,就像迫不急待將好消息告訴別人。

「不用了,我不在家,直接用說得吧。」他冷冷的語氣,讓人無法反駁。

我把住址念給了他,突然又想起令一件事。

「你怎麼會有我的手機?我不記得有給過你啊?」

「咘嚕嚕嚕。」

「不要想矇混過去!」

「我只是借用了一下。」

「什麼時候?...等等,我好像想起來了。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就是「雨神」的作者跟主角吧!」

「咘嚕嚕嚕。」

「不要矇混我!」

「嘟、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他這不就是默認嗎?

 

在那之後,我完全無法取得與他的聯繫,也無法找到他的下落,家裡也一直都沒人。

 

他出生在台灣,一塊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土地上,自幼在孤兒院長大,他的父母早亡,不過有一名神秘男子不定時的會來探望他,並給孤兒院一些錢。漸漸的,他也對這位神秘男子產生好奇,在他死纏爛打之下,好不容易從院長口中得知他是一名藝術家的線索,從那時開始,他就矢志成為一名像他一樣的優秀藝術家。

隨著年歲增長,他也知道自己並不是他的兒子,期間歷經了許多調查,終於找到他過世雙親的真相,和自己的姓名「司空穗雨」,以及那神秘男子的真面目。

 

神秘男子是加拿大籍的藝術家,來到台灣後,先後認識同樣是外地來的他的父親與母親,男子跟他中國來的父親同時愛上日本籍美麗的穗雨小姐,兩人都展開熱烈的追求。最後的結果,穗雨選擇了他的父親,兩人步入禮堂。男子心生妒忌,設計殺害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也在他三歲時鬱鬱而終。而那張「鏡我」,本來是他父親的送給他母親的巧思禮物,後來被男子偷去,成為他的作品。也是如此,當他在男子的屋中找到那張照片的原型時,他就決定要為他父母親報仇。

*

就這樣過了幾天,我又再度接到他的電話。「喂,你跑去哪裡?」,「幫我看家,後續處理就交給你了。」他只淡淡地帶過,沒有多加說明。「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照片裡的那傢伙是你的養父嗎?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他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去看書吧,我不想談。」

手機傳來沉悶的嘟嘟聲,我的一個心也沉了下去。

 

門鈴響起,我打開門,一個綠衣的郵務人員站在外面「有掛號請您簽收一下。」,他手中拿著一個用牛皮紙包裝的小包裹,我接了過來,包裹上除了收件人的名字跟地址,並沒有留下寄件人的署名,我在單子上確認後就簽了名,「謝謝喔。」郵差離開後,我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心存懷疑的拆開包裹,裡面只有一個小小的瓦楞紙盒,打開,裡面有一把金屬鑰匙,外頭的天空,開始烏雲密佈,灰殿殿的,遮蔽了所有陽光,彷彿我跌落谷底的心情。

 

不對,烏雲?那不就表示. . . . . .

我一把抓起桌上的鑰匙,奪門而出。

 

拜託!一定要在家!千萬不要做出傻事!一定要讓我趕上啊!老天!拜託!

 

我將鑰匙插入他公寓的門,果然開了,我趕緊把鞋子脫了,跑進屋內,裡面還是一樣空空的,沒有東西,也沒有人。

 

我慢慢走進去,空曠的地板上,放著一本小說,和一把短刀、一張發票,我坐在地上,就跟上次吃麵一樣,我看見那本「雨神」,突然很想哭,好想好想哭,因為我心裡,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我先拿起了發票,他買了一張地圖、一雙雨靴,黃色的。我噗哧一聲的破涕為笑,「笨蛋,早就該買了吧!」,我接著拿起小說,翻開書,看到那些他的過去,我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項鍊,不停的從眼眶滑落,「說真的,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我自言自語著。

 

我一頁頁翻著,傷痛像一根根針,刺痛著我的心,他到底承受了多少傷痛?到底是怎麼熬過這段日子的?我不敢想像,翻到最後一頁,有一段他用黑筆手寫的文字,接在結束的後面。

 

我覺得我身體的不適已經到了極點,於是我去看了醫生,我得病了,無法治癒的那種,醫生說我會在兩個月內離開人世,我找到了一種藥,他能讓我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跟正常人一樣行動,代價是藥效結束後,會立即死亡,其實我後來沒那麼想殺他,不過總覺得要為此事畫下句點,讓他的罪惡得到懲罰。

 

我先回到了我的家,院長已經過世了,也對,在我小時候他就已經是個六十幾歲的老人了,現在由以前在孤兒院擔任廚師–院長的兒子開設了一家拉麵店,但孤兒院的牌子沒拿下來,我要求他的,至少...那是我不想遺忘的一塊。我也回到了母校,還是跟以前差不多,只是多了棟新大樓。

懷舊行程就到這裡為止,一直看著過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我找到了他的地址,雖然我還沒執行,但我還是可以預告,這是我的天職。

我挑了藥效結束的前兩天執行計畫,房子我交由朋友處理了,沒有與任何人道別,我會靜靜的消失,不驚動朋友,和他一起,悄悄的離開。

 

聽說我出生的時候,外頭正下著雨,和我的母親一樣,所以父親他給我取了相同的名。也許這也是我天賦的原因。我在天雨時來,也該在天雨中離開,我的朋友,請抬頭注意天空,雨,是我離別的道別曲,雨,就請你洗淨我的靈魂,與我雙手上的血腥。

 

最後,在我短暫人生的終點,送給我自己這首歌。

 

雨  輕輕來  輕輕走

淚  不應該  在此流

悠悠  傖傖  不說一句話

我~步過悠久  歷盡滄桑  該有什麼  感想

沒有愛  沒有想  太多的奢望  不是我該拿

吹髮面海  緩憾揚揚  別再  提傷

歸去  總有方向  不再多加幻想

朋友  離別  毋需道別

雨中來  雨中去  本是命運

即使淚  即使啼  一切  早註定

手中的刀刃  將要刺穿誰的心臟

暴走  甩去命運對我的影響

眼前只有  自己決定的方向

 

這是,這本書的結局,可以說我的淚水潰堤了,特別是看到「朋友」時,他把我當朋友,讓我很感動,我走到門口,想要出去找他,卻看到門把內側,貼著一張紙條:「廚房的麵要糊了」,我又笑了,這也算阻止人的話嗎?走到廚房,流理台上果然放著一碗麵,這時也差不多到了晚餐時間,我端起了麵,走到了門外的樓梯坐下,慢條斯理的吃著麵。

 

這是那家掛著孤兒院招牌拉麵店的麵,我吃著,眼淚直流,盡數滴在麵裡,這碗麵,太鹹,有著朋友的味道。

 

我隨著他在拉麵店哼著的曲調,輕輕的唱著那首歌。

 

雨  輕輕來  輕輕走

淚  不應該  在此流

悠悠  傖傖  不說一句話

我~步過悠久  歷盡滄桑  該有什麼  感想

沒有愛  沒有想  太多的奢望  不是我該拿

吹髮面海  緩憾揚揚  別再  提傷

歸去  總有方向  不再多加幻想

朋友  離別  毋需道別

雨中來  雨中去  本是命運

即使淚  即使啼  一切  早註定

手中的刀刃  將要刺穿誰的心臟

暴走  甩去命運對我的影響

眼前只有  自己決定的方向

 

當我吃完麵抬起頭時,才發現星星已經佈滿了整個夜空,像是一大群螢火蟲,停在一襲高貴華美的晚禮服上,閃耀出自己的光芒,更增絢爛,烏雲散去了,那代表他還沒死,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一起看星星的機會。

 

那晚,我覺得空前的疲憊,所以沒回家,就直接在那睡著了,所以睡得很沉很沉,沒有發現,夜晚下起的大雨。

 

隔天醒來,覺得頭有些暈眩,看來那碗麵裡有加安眠藥,他來真是個設想周到的傢伙。大概是因為電視被偷走了,他買了一台收音機擺在旁邊,我轉開收音機,「......節目插播,剛剛傳來最新消息,在台灣定居多年的加拿大藝術家艾狄斯,昨晚在自家住宅被人持短刀刺殺身亡,目前警方已在現場發現了打鬥痕跡,但並沒有任何毛髮,目前正在進行深入調查......」我拾起一旁的短刀,發現刀刃上用水性筆寫了兩個字。

 

送你 

 

「呵呵,買一送一是嗎......」

我躺在地板上,不想起來,窗外的雨聲,重重地把我壓在地上。

他死了嗎?是不是一個人倒在冰冷的草叢中,慢慢腐爛?我伸出手,抓向空中,「司空穗雨......你這傢伙......」。

 

「就這樣一走了之嗎!」

我大吼著,對著自己,我不懂,不懂自己在難過什麼,又在惋惜什麼。

 

忽然,我懂了,所有人都必須賦予他的生命價值,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並在我的心中留下另一顆種子,我感佩他,將一切結束了,沒錯,一切都結束了。

 

我打開手機,撥了她的電話,也許我現在需要的正是好好的與朋友吃一頓飯,暫時忘掉所有的事,好好冷靜一下。

「喂。」

「喂?是你啊,又有生意?」

「沒有,想請你吃頓飯。」

「喔。不過現在外面在下雨ㄟ。」

「那就在我們上次說好的那家吧,就是火車站那邊的簡餐店,我等等開車過去載你。」

「好啊,反正我也跟我男朋友分手了。」這傢伙,玩真的啊。

「待會見。」

我闔上手機,走出房間,將身後的門鎖上,還要回去開車呢,真累,早知道就不要騎摩托車過來。

 

我走下灰暗的階梯,向前一望,在灰暗的雨幕中,有一個光頭站在雨中,腳上還穿著亮黃色的雨靴,我微微一笑,發自內心的笑,拿出了口袋中的手機,按下了重撥紀錄。

「喂。」

「幹麼?又有急事啊?」

我笑了笑。

「沒事,只是想跟妳說,等等介紹個一日男友給妳認識,他很帥呦,還是個外國混血兒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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